傘花綻放
在空降兵部隊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保傘員是守傘者，跳傘員是御傘者，重裝空投骨干是撐傘者，傘訓教員是護傘者。他們在各自的舞臺上默默奉獻、拔節成長，又在同一片天空逐夢前行、勇敢沖鋒。
本期《士兵面孔》，聚焦空降兵某部的4名戰士。讓我們通過一場場高空傘降，去感受他們在不同崗位向戰而行的默契與敢打必勝的昂揚銳氣。
——編 者
平靜“戰場”
【人物名片】潘悅，空降兵某旅一級上士，榮立三等功1次。
冷風刮起塵土，直直地沖進重裝傘庫。傘庫內寂靜無聲，一排排儲傘架向前延伸。幾米高的儲傘架下，保傘員潘悅正彎腰清點新送來的一箱配件。
他的迷彩服里只穿了一件單衣，額頭上卻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提示著他此刻急需補充睡眠。
部隊整建制跳傘即將來臨。在這之前，潘悅和4名戰友需要完成一件至關重要的事：盤庫。
戰備庫、貯存庫、重裝庫；主傘、備傘、配件……林林總總，近萬平方米的庫房、百余個傘架、千余個箱子、萬余個傘包，時不時還有新裝入庫，任務似乎無窮無盡。哪些傘具完好、哪些需要修補、哪些超過使用年限……潘悅和戰友們必須了如指掌。
到傘庫工作后，潘悅在如何實現安全高效管理上想了很多辦法，漸漸摸索出如今儲傘架的排列組合方式。他堅信，“安全高效管理就是戰斗力”。
每個儲傘架有5層，自上而下整齊擺放著4個墨綠色木箱和1個象牙白組合式配件箱。這5個箱中的配件恰好能完成一套重裝空投傘具的組裝。不同于以往，潘悅的整理方法雖然工序繁雜，但歸納完畢的傘架井然有序，令人放心。這種感覺隱藏在一排排箱子和傘架上，也只有伴著哨聲、用叉車取下箱子、在3分鐘內整理完一套傘具的潘悅和戰友們才能體會。
特別是這一刻——
“接上級命令，人裝與重裝空投任務分隊將于9時30分抵達機場，快速準備所需傘具……”前不久，一場空降戰斗演練拉開帷幕。
接到通報，潘悅與戰友立即按照預定方案奔赴傘庫清點裝備。偌大的庫房內，叉車發出隆隆的轟鳴，一套套重裝空投傘具被迅速搬至運輸車上。與此同時，跳傘員列隊跑進傘庫，在潘悅的指引下，按順序拿走一具具早已檢查完畢的單兵傘具。不多時，傘架自左至右、從前向后被逐步清空。
比起戰斗在無垠藍天、短時間內完成驚險一躍的跳傘員，潘悅的“戰場”看似很平靜，但突發情況也可能隨時會出現：或是傘庫溫濕度不合適，影響傘具使用壽命；或是短期內接裝幾百個箱子，需要逐個分類、依次上架……傘庫內，20余個工作臺皆露出斑駁的磨痕，10余架用來縫補傘包的縫紉機也已數次更換，這是潘悅和其他保傘員多年如一日堅守的見證。
傘庫里“熱鬧”的景象轉瞬即逝。裝備請領完畢，傘庫隨即上鎖，潘悅攜帶幾箱配件隨跳傘員一同奔赴機場。
戰機轟鳴，風聲呼嘯。潘悅全神貫注，與跳傘員們完成對傘具的最后檢查。
“班長，開傘器秒針不動了！”“換這個新的?！?/p>
“班長，這個包背上勒肩！”“演練結束后，我會立即上報！”
“班長……班長……”
迎著機場的冷風，潘悅迅速完成配件更換和請領登記。轟鳴聲中，跳傘員依次登機。
潘悅佇立在停機坪上，望著遠去的戰機鄭重地敬了個軍禮，心緒隨著戰友們在高高的云端御風飛翔。
“嚴”字當頭
【人物名片】張石磊，空降兵某旅一級上士，榮立三等功1次。
明月高懸，萬籟俱寂。疊傘場內，空降空投技師張石磊一幀一幀地播放著幾個小時前跳傘員們離機時的視頻畫面，對跳傘過程中不標準的動作進行逐個分析。他的面前，十幾名跳傘員拿著筆記本，認真記錄著。
“3號跳傘員，離機姿勢不標準，身體向左傾斜”“7號出現緊張情緒，聽到離機口令后反應慢，與前一名跳傘員間隔時間過長”……
根據飛機上高速攝像機拍攝的跳傘畫面查找問題，組織補差訓練……這些工作，張石磊已堅持了10余年?！疤鴤愕拿恳粋€步驟都關系到跳傘員能否安全落地，必須‘嚴’字當頭，慎之又慎?！睆埵趯ⅰ皣馈弊鳛樽约号囵B跳傘員的保底標準。
“每次離機動作訓練，張班長戴的手表是最不準的，每次都說再堅持兩分鐘，實際上已經過去四五分鐘?！薄疤脚_時，張班長總讓我們多訓練幾十遍！”說起張石磊的嚴格，跳傘員們各有各的感受。
“不嚴不行！”從2012年擔任傘訓教員起，張石磊便給自己劃下了一道“硬杠杠”——能讓跳傘員上飛機，也要保證他們安全落地。
對于每一名跳傘員來說，要想把動作要領牢記于心，都繞不開長期艱苦細致的訓練。只有經過上萬次的模擬離機訓練，才能練就穩、準、正、快、緊的標準動作。
清晨，跳傘任務再一次來臨。隊員們喊著嘹亮的口號，步伐整齊地走向墊布，開始最后一輪傘具整理工作。
張石磊站在最后一道檢查線上，神情嚴肅，兩道濃眉幾乎并立到一處。他從排頭緩緩走向排尾，雙手逐個扒過每名跳傘員的傘包，動作忙而不亂。開傘器、棉線、拉繩……每個細微的部分都躲不過他的眼睛。
“棉線間隙太大，可能導致穩定傘無法張開，重系！”張石磊的目光停在一名跳傘員頸后的一根棉線上。這根小小的棉線用來捆綁開傘器鎖針，對降落傘的張開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班長，按以往經驗，能正常拉斷?！边@名跳傘員的眉際閃過一絲不安，小聲說道。
“不行！必須重系！”張石磊抬手剪斷了傘包上松動的棉線，并把新的棉線穿入、扎牢、系緊。
飛機平穩升空。機艙內，隊員們分兩路列隊，按照計劃，他們將分別從左右艙門離機。轟鳴聲中，主投放員張石磊對傘具進行了最后一遍檢查，并和跳傘員們一一擊掌，為他們加油鼓勁。
綠色信號燈亮起，張石磊“跳！跳！跳！”的口令蓋過了呼嘯的風聲。跳傘員們繃緊身體，依次離開飛機?？粗麄儤藴实碾x機動作，張石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直到下方的天空中綻放朵朵傘花，張石磊才收回了目光。他放心地回過頭，向前艙高高地伸出了大拇指。
不多時，飛機盤旋歸來，下一架次的跳傘員列隊登機。張石磊的目光越過停機坪，朝訓練場方向投去一瞥。晨曦中，被官兵踩出凹痕的“離機”平臺、磨損褪色的海綿緩沖墊、光滑锃亮的吊環手柄，皆披了一層金色的光芒……一批批年輕的跳傘員從這里飛上藍天，迎著風拔節成長。
慎思篤行
【人物名片】蔡條陽，空降兵某旅二級軍士長，榮立二等功2次、三等功4次。
機艙門在高空打開，強大的氣流在門外翻轉。二級軍士長蔡條陽站在機艙門口的投放欄內，褲腿被吹得呼呼作響。在他身后，整齊排列的重型裝備已完成捆綁、定位、掛牽引傘等準備工作。
重裝空投，是指從空中向指定地域投送1噸以上的重型武器裝備，是空降兵遠程機動和火力突擊能力的重要保證。眼前的捆綁件上，僅繩結就有700多個，每根系留繩的長度、保險絲的位置都可能對后續開傘及裝備落地產生影響，蔡條陽必須對每個細節負責。
在蔡條陽的右臂口袋里，常年裝著一把卷尺。雖然有著多年的重裝空投經驗，但他從不僅憑經驗做事：“所謂‘離地三尺無小事’，裝備捆綁的每個細節都經由這把卷尺測量，我不允許有任何‘差不多’?！?/p>
“鳳凰，投下！投下！”艙內廣播傳來地面引導員的指令。蔡條陽迅速啟動空投程序。在牽引傘的帶動下，重型裝備快速滑出機艙。天空綻放出朵朵巨大的傘花，攜裝備向預定地域飄去。
“01，空投件精準落地！”重型裝備在空中飄行一段時間后，“咚”一聲落在預定區域。此時，正在飛機上對空投物資進行清點的蔡條陽，聽到廣播中著陸場傳來的通報，終于松了口氣。
每一次空投裝備精準落地的背后，都凝結著重裝空投人員辛勤的汗水。面對體型龐大的裝備，蔡條陽需要悉心打好每一個繩結，系好每一根保險絲……20年來，他已逐步成長為重裝空投領域的“兵專家”。
在金色的晚霞中，最后一架運輸機平穩降落。蔡條陽和空投組成員穿過停機坪，走進訓練室。每次任務結束后，他都會對飛行和空投數據進行搜集整理，對比分析出影響精確空投的各項因素，從而提高重裝空投的精準度。
最后一抹斜陽透過窗戶，照在桌角的迷彩帽上。帽子里側，蔡條陽用黑色圓珠筆寫了一個小小的“慎”字。這個字仿佛警鐘一樣時刻提醒著他。每當戴上帽子，踏上戰位，蔡條陽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慎思篤行，踏實做事。
這些年來，隨著部隊使命任務的不斷拓展、武器裝備的更新換代，蔡條陽始終保持“在路上”的姿態。
為了使新裝備及時準確地投到預定地域，他不知疲倦地研究訓練方法、破解訓練難題、制訂訓練計劃；為解決部隊專業骨干緊缺的問題，他編寫教案近70萬字，帶出一批又一批重裝空投骨干；為了更加貼近實戰，他不斷總結經驗教訓，積極創新訓法戰法，參與完成課題研究20余項……在重裝空投崗位上，蔡條陽不斷成長，見證著重裝空投能力的一次次跨越，也見證著空降兵部隊戰斗力水平的一次次提升。
前不久，蔡條陽被評為全軍“四有”優秀個人標兵。面對榮譽，他淡然地說：“我就像一棵樹苗，既然扎根在這里，就要成長在這里，也要為這方天地作貢獻?！?/p>
精確引導
【人物名片】徐輝成，空降兵某旅二級上士，榮立三等功1次。
“滴——”海拔3500米的雪域高原上空，機艙內離機信號聲響起，綠燈長亮。二級上士徐輝成站在艙門前，耳邊風聲呼嘯，白色的云層將高原的景色遮得嚴嚴實實。
“跳！”投放員下達口令，徐輝成雙腿并緊，迎著艙門口倒灌而入的風，一躍而出。穿過一團潔白的云朵，徐輝成伸展雙臂，全身呈“大”字形綻放在高空。
他心中默數著秒數，4秒鐘后，降落傘順利張開。剎那間，下降速度慢了下來，刺耳的風聲漸漸消失。放眼望去，遠處的雪山潔白連綿，凍結成冰的高原湖泊就像一塊耀眼的藍寶石。來不及欣賞美景，徐輝成按照傘降流程緊張地操縱起來。
查看高度表、尋找著陸點、判斷風向、規劃下降軌跡……經過上百次錘煉，這些動作已經形成肌肉記憶，深深地印在他腦海中。
高空800米，受空中氣流影響，風向突變。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小風力對降落傘飛行方向的影響，在確定好預定目的地方位后，徐輝成緊拉操縱帶，控制降落傘迅速下降。
“300米、200米、100米……”隨著手腕高度表數值的下降，地面越來越清晰。
離地還有10米。一瞬間，大地撲面而來。徐輝成逆著風向下俯沖，一個優雅的雀降動作，精準降落在預定目的地。站穩后，頭頂的傘衣緩緩落下，在地面揚起陣陣沙塵。
此次任務中，徐輝成所在的翼傘分隊需要提前到達預定地域，進行先遣偵察，從而引導主力空降力量完成跳傘、精準著陸。與其他隊員使用的操縱更為簡單的圓傘不同，作為跳傘引導員的徐輝成使用了翼傘。
翼傘的傘衣是長方形的，與圓傘的垂直降落方式不同，它更像是飛機一樣滑行降落，其優良的操控性，能夠確保引導員準確降落到預定地域。但想要征服翼傘，可不是件簡單的事。跳傘員必須具備足夠的圓傘跳傘經驗，以及豐富的特情處置能力。
2017年，徐輝成加入翼傘集訓隊，在努力學習理論知識的同時，他闖過了姿勢定型、收腿訓練、模擬離機動作訓練、模擬著陸練習等一個個關卡，終于攻克了翼傘跳傘的難關。
結業前，他望著眼前那張磨得锃亮的鐵制方凳感慨頗深。這是他長期趴在凳子上模擬空中姿態的見證。努力換來了沉甸甸的回報，徐輝成順利通過考核，成為一名跳傘引導員。
之后的時間里，徐輝成跟隨機組穿密林、跨海島、赴高原，先后在4種地形完成了對5種機型的引導任務。對于空降場開設在哪里、風向風速對跳傘時機的影響、飛機行駛到什么位置開始投放等問題，他早已熟稔于心。
安全著陸后，徐輝成迅速解脫傘具，就地偽裝。緊接著，耳機內傳來引導組隊員依次著陸的提示聲。徐輝成利用隨身攜帶的偵察設備，對氣象數據和“敵”情動態進行收集，同時指揮隊員鋪設空降標識，做好引導大部隊精確空降的準備工作。
“建議左修600?！苯涍^仔細偵測，徐輝成計算出合適的投放位置，并迅速向機組通報。
“鯤鵬01，準備！準備！”飛機進入預定位置后，徐輝成果斷下達準備口令，跳傘員依次站在艙門前，蓄勢待發。
“鯤鵬01，跳！跳！”隨著徐輝成指令的下達，隊員們依次躍出機艙。蔚藍的晴空上，朵朵傘花競相綻放。
文字：李偉欣 趙婉姝 戚勇強 陳俊全 楊文靖
圖片：王一凡 楊潔林 劉歡 馮云遙 孫鑫
